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，将自己收缩成极小形状的章鱼整只贴着这只修长纤细的手指，汲取传递过来的些微温度。
好香、好甜、好香、好甜、好香好甜好香好甜——
因为林知还出现在小饭馆、身上的气息随着空气流动极细微地附着到了别人身上——正常觅食时捕捉到这点极其细微的甜香、于是毫不犹豫放下手里的食物，藏进水箱被人类带回来的章鱼，几乎要被浓烈的香气醉倒了。
它像是吃多了毒蘑菇的滇人、又像是喝多了酒的醉鬼，触手反复蜷缩舒展。
好香。
它痴迷地用触手嗅闻着，因为这种痴迷而激动得浑身战栗。
好香的气味，它好想吃。但不同于那些湿漉漉的、被它随意三两下撕碎吞噬的食物，它想要把这个人类裹起来，拖到最安全的地方，用自己可以分裂出许多根的感知敏锐的触手紧紧缠绕着他，汲取每一寸皮肤散发出来的香气和温度……
——这是章鱼求偶时才会有的渴望。
透明的章鱼渐渐变成黑色，几乎比浓黑的水还要黑。
“喂，”现在出产的消毒药水不具备无痛功能，缓过犹如烈酒浇进皮肉的痛苦，威尔逊喘着气坐起身，深棕的瞳孔紧缩，犹如鹰隼紧盯自己的猎物，“我为了给你找种胎，受了这么严重的伤，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？”
林知还收回手，站起身，神色平静而冷淡，用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语气说：“海伦娜支付了报酬。”
毕竟两分钟前，那个能变成鬣狗的男人对他说的用词是“买”。
“那又怎么样？那点报酬可不够让我这么拼命。”威尔逊伸出手，近乎压迫地说，“现在，你过来扶我一把。”
他的嗓音很沉，这么说话的时候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棕熊。这语气连罗德尼几个和威尔逊当狩猎同伴的人都会有些畏惧，但这个清丽孱弱的美人仍然不为所动。
气氛变得僵硬。
突然，水箱里的黑水剧烈波动起来。
细小的涟漪扩散得越来越大，不断有水珠溅起来，仿佛沸腾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罗德尼连忙扑过去查看，可是他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，忍不住惊慌地大喊，“种胎怎么了，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！”
黑水之中，几颗小小的种胎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最角落。
它们没有怎么，而是水箱里混进了一只让它们本能感到极度恐惧的怪物——而这只怪物章鱼正在努力将自己拉长成一根细细透明的线，从密密的网孔里钻出来。
章鱼依靠气味感知人类，它通过气味分析出来，那个被它放跑的食物划破大腿的人类，对它香香甜甜的配偶抱着让它狂怒的欲.望。
必须要撕碎他。于是它努力往外钻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林知还忽然在这一刻感觉到有点恶寒。
“你们在聊什么？种胎怎么了？”海伦娜提着沾满鱼血的斧头出来，语气如常地说，“林，帮我把药水放回货架上，罗德尼太粗手粗脚了，我可不相信他。”
“嗯。”林知还俯身，修长清瘦的指节拿起药瓶，而后面无表情从威尔逊身旁走过。
……
“这是给你用的种胎。”
晚上饭馆关门，海伦娜敲响了林知还的房门，递给他一瓶黑水：“只要吃下去就好了。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异化，但我相信你的运气会很好。”
“唉。”她叹了声气，“102区就是很混乱，这里不讲道德和法律，如果你还是一个不能异化的普通人，你会很危险。”
海伦娜知道那些男人都是怎么看待这个漂亮小天使的，她能够让他待在二楼不出来，可她不能时刻保护他。
男人们会忌惮她，但这种忌惮是有时效的；一旦交.配的欲望彻底冲破他们的理智，让他们团结起来，她一个人也打不过。
海伦娜还没有洗澡，身上有浓厚的油烟味，被洗褪了色的宽大衣摆蹭上了不规则的油渍，笑的时候，脸上还有挥不去的疲惫。
林知还垂眼，接过小瓶子，不知道自己要削多少年土豆才能还清这个种胎的价格：“谢谢你，海伦娜。”
不同于对旁人的冷淡，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是认真又可爱。海伦娜心情又变好起来：“早一点吃哦，真想知道你会获得什么样异化的能力。”
……
种胎是活物，所以它们在感到危险时，会想要逃跑。
在食用它们时，必须把它们装在瓶子里，嘴唇对准瓶口，倒进嘴里一口气吃掉，不给它们逃跑的机会。
倒掉黑水，塑料瓶里剩下一颗黑色小圆球。
大概有鹌鹑蛋那么大，表面光滑圆润，呼吸般微微起伏。
吃下这种东西，应该和吃下一颗活的毛蛋的感觉差不多。
在他以前的实验室里，他的助手狂热地爱吃毛蛋，每顿夜宵必点两个烤毛蛋，理由是吃下去会有一种生命在他肚子里新生的感觉。林知还对这种过于幻想的发言不做评价，对他的推荐也从来敬谢不敏——所以尽管这么思考，但他实际上没有吃过。
它的表皮看起来很软，不知道它离开水分后能存活多久；不知道它的内部构造；不知道它的基因链是怎么改造人类基因的……
林知还有一千种想要研究它的方式，可是他没有实验仪器，也没有足够的研究经费。
此刻，他终于和所有耗材研究生感同身受。
冷静思考片刻，林知还拿起瓶子。
入口的感觉是凉和柔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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