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巫风澜受此冲击早已面无人色，但她还是遵守职业道德，强忍着不适把这一天的工作做完了。
费叔看她那样子到底生了几分不忍，给她发工钱的时候特意多数了二十文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宽慰她道：“你也别太往心里去，世道如此，这都是常有的事。”
巫风澜不敢想象：“如此虐杀，竟也是寻常？”
“这里是逢莱仙洲的地盘，那些十方仙洲的鹰犬今日还算是收敛了。”费叔朝着那些人离去的地方啐了一口，“你是不知道，在十方仙洲，烛阴城里的妖兽们连死都是奢望。”
费叔连叹了好几口气，到底不忍再说。
从肉肆出来的时候，巫风澜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，连费叔结给她的工钱都没数，要不是系统提示音出现，她还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神。
巫风澜顺着视线望去，周围卖活畜的人已没有刚开市的时候多，她并不打算搭理系统，正想直出拾荒大街回洞府去，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哀婉的叫卖声。
“刚出生的猪崽，贱卖了，只要一百文。”
这一声吆喝直接让巫风澜挪不动道了，有漏不捡不是她的风格。
鉴于这个价格实在低廉，加上好奇心驱使，她忍不住上前观望。
叫卖小猪崽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，身上粗布麻衣虽打了补丁却浆洗的十分干净，然而一张脸却是生的蜡黄憔悴。她怀里抱着小猪，不断打量着过往的行人，见到有穿着得体的路过，便哑着嗓子叫卖一声。
巫风澜盯着她怀里的猪崽观察了片刻，那妇人便立刻注意到了她，抱着猪往她面前凑了凑：“小姑娘，买猪吗？我这猪好养活的很。”
巫风澜便顺手摸了摸小猪耳朵，道：“这猪看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，为什么要卖掉啊？还卖的这么便宜。”
妇人急得直摇头：“没病，没病！我这猪康健的很，才刚生下来十天不到，还阉割过的。”
巫风澜摆手道：“你别急，我就是问问情况。”
妇人见她有心想买，这才开口解释道：“要不是日子艰难，我也不会卖它。我家中小儿得了重病，日日都在吃药，原本家里养着两头猪，一只就快生产，我原想着实在不行先把公猪卖了，给我儿请医买药也足够了。”
“可没想到，这虚闻论道一开，桃园邑的粮食都得紧着那些仙家弟子。米面倒还罢了，从主城运来顶多费事些，倒是些新鲜肉食，运来麻烦便索性就地征取。那些好入口的鸡鸭羊只供给世家贵子们，一日也耗不了多少，就是这猪，猪肉腥膻又不比羊肉味美，便只供底下的弟子和奴仆们，奈何那虚闻谷里是弟子奴仆比世家主子还多，一日就要宰杀近十头！”
巫风澜听费叔说起过，近期附近的虚闻谷中修仙世家正聚集在一起，开一场十年一度的论道大会，大会为期九十九日，明日，便是最后一日了。
说着妇人不禁垂下泪来：“我也是运气不好，家里那头公猪还没来得及卖就被他们征去了，等我实在没法子，想着干脆把那母猪卖了的时候，哪料才拉出门又被他们截走了！家里如今只剩下几只猪崽，可我儿的药，就快断了啊……”
说到后面她呜呜咽咽已是听不清楚，巫风澜想起早上那群青衣徒众，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等她稍微收了声，这才问道：“好歹也是庇护一方的修仙世家，他们就这么强取豪夺，不做补偿么？”
妇人一听，吓得想用手去捂她的嘴，但知道自己手上不干净到底也没真捂上去。
她悬着的手顺势抹了把眼泪：“可不敢这么说！仙长们征用了东西原是会给赏钱的，只是……那也得我们这种人有本事拿的到啊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巫风澜不解。
妇人叹气道：“他们征用的时候便说了，等论道结束，他们回了仙山，让我们凭着征用字条上九足山去领赏钱，届时他们按着物品市价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的给我们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妇人不禁提高了音量，满腹委屈道：“那九足山，岂是凡夫俗子能上的去的？！那些有根骨的修士便罢了，我等这种毫无根骨的庶人，便是捱到了山下，那仙山里精怪鬼魅众多，又有与仙家们不对付的妖兽在暗地里虎视眈眈，还没等上山，命都要丢了！”
这一通听下来，巫风澜算是明白了，这个世界也有着自己的金字塔等级制度，除了生存在顶端的世家子弟，余下的都各有各的艰难。
但她仍有些不服气：“难道遇到这种事，就只能自认倒霉吗？”
“不认又有什么法子呢？”妇人眼里黯淡一片，“我们这种人，命虽贱，但也不能为了区区两头猪拿命去搏啊……”
巫风澜一时无言，想她初到这里之时，因穿着打扮奇特而被巡城弟子为难，当时她亲眼看着一对母女因无户籍凭证被巡城弟子当场斩杀，死后尸身化成一对兔狲，那一刻她惊恐至极，愣是趁人不备握着手里的杀猪刀逃出了一条生路。
此后，便只能躲进山洞，在这污淖的拾荒大街挣扎求生。
她与这妇人一样，活在此间，只为了挣一条命；可她们的命，在那些人眼里，却与蝼蚁无异。
妇人见她久不出声，不得不讷讷问道：“姑娘，这猪……”
“我买。”
巫风澜把今日的工钱都掏了出来，细数了一遍才发现多了二十文，刚好一百文整，她心下一想，领了费叔的好意。正要将钱递过去，忽而又顿住，她朝妇人道：“这位大姐，当真不打算拿着那张征用字条去九足山要债吗？”
妇人一急，又想用手去捂她的嘴。
她看了看左右，小声道：“什么要债不要债的，可不敢胡说！那是领赏钱……”
说着她又是一叹：“我和我家男人自认都没那个本事，自然是不去领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巫风澜试探着道，“我多出点钱，你能把那张征用字条当作赠品让给我吗？”
妇人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，仔细一想，便猜到了几分：“你是想亲自上仙山要……赏钱？”
巫风澜摆手道：“我并不是想占您家的便宜，你若是不愿，便当我未曾提过吧。”
俗话说富贵险中求，将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准，若真有一日能上那九足山，这一把显然稳赚不赔。
“说什么占不占便宜的，我倒没这想法。”妇人不知她就是想占便宜，还在掏心掏肺，“那东西我们留着也无用，还不如眼下换两个钱实在些。”
巫风澜没想到她竟想的如此通透，当即将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，她随身带着备用的零钱加上今日的工钱，刚够一百五十文。她想了想，拆了两枚铜钱下来，将剩下的全给了那妇人。
“我身上一共就这些了，一百四十八文，留两文我买个油果，不知可使得？”
妇人犹豫一瞬，咬牙道：“行！就这个价吧，我家贵儿还在家中等着我照料，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，我也好早些回家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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