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，语气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嫌疑甚至是厌恶。季宁有些茫然地从黑暗中睁开眼。
心口的痛彻心扉与冰冷寒意仍未散去，她还沉浸在濒死的黑暗里，无边无际地坠落。眼前布满模糊的景象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，缓慢又艰涩地长舒一口气。
“喂，季宁，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？”
季宁顺着声音望去，好半天才找回视线的焦点。眼前之人的模样与她所见的最后一眼重叠交叉，又逐渐分离，凝聚于此。
她记得这人是怎样拉住自己，怎样将她带向身边。
也记得他是怎样叫出“叶行舟”的名字，怎样在见诸天洞穿自己后，目眦尽裂假惺惺的内疚。
当真是好巧不巧。
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身着宝蓝底鸦青色纹云纹团花锦衣，腰束白带，玄色皂靴绣着精致的宝相花暗纹，通身贵气。
他唇红齿白，清朗俊秀，头戴镶着昆仑的银冠，平素看人喜欢半耷拉着眼睛，颇为桀骜，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凡间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。
江星衍。
就算放在修仙界，他也出身于当之无愧的名门望族，倒也有矜贵自负的理由。
修仙世家南洲江氏家主的嫡子，排行最末。天心宗宗主的亲传弟子，天资出众。八岁炼气，十六岁筑基，出身世家，跟随名师，甫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，向来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仙途坦荡。
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，有个不学无术、性格骄纵的未婚妻，季宁。
以季宁的身世，怎么也不可能攀上如此高枝。季家被灭之后，季宁被天心宗救回仙门，还未安顿下来，却被小人暗算，将其掳走，一条小命险些丢了半条。幸好江氏族人及时将季宁救回，这才侥幸存活于世。
江氏家主，即江星衍的父亲，感怀于昔年江家老祖与季家的交往，看见孤苦无依的季宁，心生恻隐。便和夫人商量，将与季宁年岁相仿的江星衍婚事定下，从此季宁便多了一层身份，也多了一份依祜。
不过可怜江星衍，尚且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被剥夺了自己择亲的可能。年纪小时倒也还好，随着年岁见长，向来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便越发排斥这门被强行定下的亲事，更不必说季宁又是个骄纵跋扈的性格。
江星衍讨厌无法主宰自己的婚事，心中又厌恶季宁不知好歹，自然不会对其有好脸色。
季宁又是个天生倔脾气，比谁都要横。为了恶心江星衍，她大大小小的事也没有少做。
两人彼此看不顺眼，却偏偏因命运绑在一处。像两块硬邦邦的磁石，放在一起只会互相抗拒，越是强行靠近越是彼此推拒得厉害。
江星衍生得极为俊秀，若不是此时眉头紧皱，满眼嫌恶，只怕不知道要让多少少女神魂颠倒。
季宁看见他脸上又浮现出这种神情，下意识地扯开嘴角，不住地冷笑。
上一世，季宁为保性命和叶行舟关系较近，不知不觉间亦和江星衍关系有所缓解。到后面虽然平日里大多数时辰都会互相嘲笑打趣，倒也不耽误两人能相安无事的坐在一块谈天说地。
这样嫌恶的表情，她已经许久未见。
江星衍先拉起季宁时，她真的以为能够前尘往事皆尽。
他笑着半是嘲弄地拍拍自己头时，季宁也会心生恍惚地想……也许，他们也没有彼此想象的那么糟糕，关系也有环转的余地。
见季宁半天不说话，竟是直直盯着自己，眸光乌澄澄的像染了墨似的黑，眼神中隐隐有着山雨欲来的失控之感。看得江星衍心头突地一跳，情不自禁地寒毛直竖，眉毛顿时皱得更厉害。
季宁……突然变得好奇怪。
分明还是那般模样，却好似换了个人。
性格糟糕的季宁单从样貌上来说，着实和江星衍相配。肤色似霜雪般白腻透亮，柳眉杏眼，黑白分明，端的是明艳动人。平素又喜好穿亮色的衣服，若是不言不语，只站在那里微微一笑，顿时灿若明珠，蓬荜生辉。
小时候季宁与江星衍关系还未那么差时，二人同在天心宗练剑，也曾被称赞为金童女。
江星衍上上下下打量着季宁，不满地嘲讽道：“怎么，我不过就推了你一下，先是装腔势的要晕倒，现在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。我不曾记得，自己磕到过你的脑袋。”
在他看来，季宁的异样不过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，又蠢又恶毒。
事情进展到这里，季宁哪里还不明白，自己大概是又重生了。
重生这件事同练剑没有太大区别，都可以熟能生巧。
虽然两世的季宁都没有活过十八岁，不过到底也重活过一回。现下情况倒有几分熟悉，无奈脑内闪过太多类似的场面，不好分辨。
季宁收回视线垂下眼眸，想也没想地淡淡开口：“看来又是为白沅沅打抱不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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